广西这个沙岛上的建设项目，有可能为鸟儿停下来吗？
守护候鸟的“驿站”·周六见
对于防城港市海洋部门的工作人员来说，一封跨洋邮件的到来，让他们刚过去的这个春节着颇不平静。这是一封什么样的邮件？它又为何而来呢？本期周六见，就带您打开这封跨洋邮件背后的故事。
一封漂洋过海的邮件
2018年2月15日
2018年除夕当天，因为春节放假而静悄悄的办公楼里，又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广西防城港市海洋局港口区分局局长陈雄再度赶回办公室。因为这封来自美国俄亥俄州的邮件内容，让他感到十分不安。这封邮件是2月12日公示以后，他们收到第一封反对建设沙岛的意见。
这封言辞激烈、态度坚决的邮件署名人为覃春，从广西退休后，覃女士一直在海外从事环保志愿者的相关工作，也一刻不停地关注着家乡的环保事业。
环保人士 覃春
看到那个公示的内容，我心灵上是受到很大的刺激的，从保护鸟类的角度来讲，我是非常反对的。
覃女士所说的公示，指的是2月12日，发布在防城港市港口区人民政府门户网站上的《关于<防城港市山心沙岛生态岛礁项目 环境影响评价>第一次公示》。山心沙岛是位于防城港市企沙镇东南海域面积仅为4.1公顷的小岛。按照《公示》内容，山心沙岛将进行岛体回填、护岸、环岛路、植被修复、景观绿化、观景亭等系列工程建设。按照《公示》内容，山心沙岛将在东部、西部建设护岸，充填砂袋围堰连接护岸。沿岛体一周建设环岛路，岛体中轴线处建设主干道、景观绿化区、步行道。同时，沙岛东部进行植被修复和景观绿化，沙岛西部进行岛体回填，并对岛体外围沙滩进行修复。此外，还将建设连岛栈桥、休闲广场、休闲景观亭、生态厕所、观鸟台，游客服务中心、海洋宣教中心、休息座椅及相关的水电配套等设施。
在覃女士发来第一封邮件后，一直到2月26日公示结束，防城港市海洋局港口区分局共收到了22封邮件和多个电话，几乎都是反对意见。山心沙岛这个项目，为什么会招来大家如此强烈的意见呢？
广西大学林学院副研究员 蒋爱伍
如果按照我们原来的这个施工方案去进行施工，可能就是说对这个候鸟的这个生境就会彻底地破坏，从此以后候鸟再也不来到你山心沙岛这个地方了。
担忧建设沙岛会影响候鸟 志愿者积极行动
这些邮件和来电认为，从《公示》内容看，环岛道路和休闲旅游设施长达两年的建设，以及未来的游客等都将对越冬水鸟带来严重威胁。在没有越冬候鸟栖息地替代方案之前，建议取消项目建设。一些环保志愿者还将呼吁信发到全国30多家自然保护组织和机构，很快得到了回应与支持。与此同时，覃女士查阅大量资料、汇总多方建议后，整理了一份修复建议方案提交给了防城港市海洋局港口区分局。
环保人士 覃春
我跟他们做了很多工作，他们原来老是说什么人鸟和谐，后来我都有点生气了，我说，人和鸟不是在这个小岛和谐的，这个小岛就是鸟和自己和它的环境和谐的，不是我们人去那里掺和的。
登岛观鸟 寻觅凡间精灵
2月25日，美境自然组织发表的呼吁文章，得到了广泛传播，呼吁留住山心沙岛、保护越冬水鸟停歇地的志愿者呼声也越来越高。在环保人士看来， 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被誉为凡间的精灵，鸟儿也是人类的老师，人们研究它们发明制造了飞机、减震器等，但随着多年来工农业项目或旅游的开发，广西1500多的公里海岸线上，能够让水鸟停歇的天然栖息地已经十分稀少，因此，山心沙岛是非常珍贵的遗存。
拍摄这些照片的唐上波，是广西北仑河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他告诉我们，他迷上观鸟拍鸟已经6年，在他们圈子里互称鸟友。3月7日，在做好防止影响鸟儿的措施之后，我们跟随他一起上岛观鸟。
山心沙岛四周有平缓的沙滩，退潮时，沙岛西北部与陆地相连，但高潮位时会被海水包围，仅岛中心及周边部分沙滩露出水面。因此在冬季，每到涨潮时，大量越冬水鸟就从各个觅食处汇集到山心沙岛停歇，退潮时又分散觅食。上岛这一天，白天最高潮位仅为2米62，潮位不高，水鸟已经分散在滩涂各处。虽然只闻鸟声难觅踪影，但这些可爱的生灵还是在沙滩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广西北仑河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工作人员 唐上波
它每年要换两次羽，换冬羽，你看到夏天的话，换繁殖羽，换羽的话它会消耗很多能量，要猛地吃。
山心沙岛周围独特的滩涂环境，是这些水鸟们绝佳的厨房，甚至白脸鸻的分支，也开始在岛上繁殖。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静静等候，警惕的水鸟们才慢慢出现。
广西北仑河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工作人员 唐上波
这是一个易危的品种，叫白腰杓鹬，这种鸟体型比较大，相对而言，会对人的一个安全距离比较远。
24只白腰杓鹬，只是庞大迁徙队伍中的一小群，但鸟友们告诉记者，季节和时机对时，在岛上观测到5000至7000多只水鸟结集停歇是常有的事。候鸟们形成鸟浪在空中起伏翻飞，所有目睹的人无不震撼和惊叹。
山心沙岛：水鸟的天堂 候鸟的驿站
蒋爱伍教授从事鸟类研究工作20多年，他介绍，鸟类迁徙路线在我国境内总共有三条，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东亚-澳大利亚路线。而山心沙岛就是这条路线上候鸟在我国境内最重要的几个停歇点之一。因为沿着海岸线，鸻鹬类、鹭类及鸥类等水鸟能获得更多的停歇点和丰富的食物。
广西大学林学院副研究员 蒋爱伍
山心沙岛就是进入到东南亚的前面的一站，也是这个鸟类从这个东南亚过冬回来了以后进入国内的第一站。
根据鸟类工作者2016年至2017年间在山心沙岛的观测，共36种水鸟被记录了下来，其中28种是冬候鸟。而蒋爱伍教授团队在对整个北部湾迁徙鸟类进行多次调查后发现，山心沙岛上停留的鸟类种群密度最大，越冬水鸟最多。
广西大学林学院副研究员 蒋爱伍
在这么小面积的一个范围之内，最高的时候能够有一到两万只迁徙水鸟同时停留，而且在这个山心沙岛停留的很多鸟类里面都是被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为极危或濒危等级的一些鸟类。
全球极危的勺嘴鹬、濒危的大滨鹬、易危的黑嘴鸥以及近危的黑尾塍鹬等在山心沙岛都有发现。其中，勺嘴鹬因为栖息地不断丧失，2002年至今野外种群下降了88%，每年更以26%的速度在继续下降。为此，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将其评定为极危级别。但从2016年起，鸟类工作者陆续在山心沙岛上观测到勺嘴鹬，也引起了国际上不小的轰动。
广西大学林学院副研究员 蒋爱伍
山心沙岛是这么多年，整个北部湾地区唯一一个是每年都能够稳定看到勺嘴鹬的地方，有时最多只能够看到15只，15只勺嘴鹬是什么概念，根据在俄罗斯的调查，全世界的勺嘴鹬大约也就是400只到500只左右。
海浪吞噬小岛
修复迫在眉睫
蒋爱伍教授认为，目前我们对山心沙岛的调查还远远不够，如果能够持续监测，也许还会有更大的发现。学者、环保志愿者和爱鸟人士都希望不要人为地干预这个小岛，还迁徙候鸟一个宁静自然的环境。那么，海洋部门为什么要对山心沙岛动工呢？沙岛上的建设项目，有可能为鸟儿停下来吗？
从天空中俯瞰，呈东西走向的山心沙岛宛如一只可爱的小海马。据《广西海岛志》记载，它最早叫小六墩岛，有6个岛屿组成。但1996年海岛普查时，仅剩一个岛，面积为11.2公顷，海岸线长1.6公里。到现在，面积又缩减了三分之二，仅为4.1公顷，实际上它就是泥沙的构造，它没有什么泥土和礁石，仅仅是作为一个自然护岸。
山心沙岛为沙质岛屿，岛上植被又仅以木麻黄为主，四周平缓的地势，根本无法阻挡海浪将沙子和植被卷走，岛屿的面积就这样不断被海水吞噬。山心沙岛南面靠海的500米岸线滩涂上，几乎看不到草本植物，而岛的东岸，形势更加严峻。
山心沙岛的岛碑立于2014年11月，这张照片拍摄于2016年5月26日，当时岛碑周围还是一片绿油油的马鞍藤。如今，植被线都退到了岛碑之后一两米处。2017年11月，海洋局的工作人员意外发现，几百斤重的岛碑朝海的一面倒了下来。
防城港市海洋局港口区分局海监大队教导员
颜上峻
它那个海浪，它就这样越掀越深，就把这个碑朝海的一侧，把它掏空了，它就是这样倒下来了。
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座岛碑是11月份扶立起来的，到现在也才3个月左右，当时这里的一棵树还是挺拔的，现在根已经被掏空了。
防城港市海洋局港口区分局局长 陈雄
不修复的话，不久的将来，就是这个岛没有了。
2015年，防城港市海洋局港口区分局成立之后，便着手进行沙岛修复的前期调查工作。2016年1月29日，《关于防城港山心沙岛保护及沙滩修复项目立项》获批，同年，还获得国家海洋局、财政部“蓝色海湾”整治项目资金支持。但在《防城港市海岛保护规划（2013-2020年）》中，山心沙岛被定位为工业交通用岛，兼顾旅游娱乐用岛功能。于是，在2016年6月7日批复的《防城港市山心沙岛生态岛礁建设项目》中追加了投资，除修复沙岛，还拟建设一批旅游设施，发展特色滨海休闲旅游。 也是在2016年，不少观鸟爱好者陆续在山心沙岛周围发现大批迁徙的候鸟集结，其中还有不少珍稀水鸟。海洋局又及时调整了建设方案，在建设规划中增加了观鸟台及科普中心等设施。
防城港市海洋局港口区分局局长 陈雄
我们就想，有这么多鸟来，又保得岛，游客又发展当地的经济，那更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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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目前，环保志愿者和鸟友们还在积极行动着，专家学者们也正在提出更多、更有利于解决问题的意见和建议，而防城港市有关部门广开言路听取各方面意见，并做出了积极正面的回应，我们很欣慰地看到事情正在往好的一面发展。调整原有的规划建设方案，肯定得牺牲一部分经济上的利益，我们希望当地政府能有更长远的眼光，更大的决心，在抢救修复山心沙岛的同时，尽最大努力守护岛屿美丽和谐的生态环境。我们希望来年候鸟迁徙经过时，依旧能找到熟悉的栖身之所，鸟友们也依旧能在山心沙岛捕捉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人间胜景。
记者 | 陶灵 何思勉 肖辉 李浩堃 韦保滨 韦健康 唐上波 梁家登 张卫
编辑 | 蒙宛若
校对 | 刘慧
责编 | 兰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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